常跟我診的助理和跟診醫師都知道,我很喜歡問患者最近做些什麼夢。從夢的長短久暫、情節體驗、是驚悚大片還是肥皂劇到醒來是否記得等等各種細節,我都會一一去澄清。有時在病況極端混沌不明下,光憑「辨夢論治」就取得良好療效的情形也是有的。
「蕭醫師,我這幾年來每天晚上都反覆做一個夢。聽說你對夢很有研究,可以幫我解一解嗎?」Z小姐似笑非笑的表情,像是來算命的。
「其實我···好吧。您先說說看都夢到些什麼,我看看能幫上什麼忙。」好奇心害死貓,我經常無法抗拒別人和我分享夢境。
「我每天晚上都夢到自己的牙齒一粒粒的掉下來,我把他們一一敲碎,裏面都是紫米。」我察覺到Z小姐在描述這個聽來有些血腥怪異的夢時,並沒有透露出絲毫害怕的神情。
「紫米!?就是包甜粽的紫米嗎?」
「對呀,我超愛紫米的。我還為了這個夢去看牙醫,想說是不是牙齒有問題。」
我聽了莞爾一笑,夢到牙齒絕不是牙齒有問題,夢到紫米自然也不是甜食吃太多。夢是潛意識向意識釋放的訊號,這些訊號都是經潛意識「加密」過的,而解夢就是意識反向解碼並判讀這些訊號的過程。關於意識和潛意識的關係,心理學家Jonathan Haidt有個經典的比方,潛意識就像一頭大象,代表著身體和感受,他的表達方式是情緒,擁有無窮的力量;意識就像騎象人,代表著頭腦與思維,表達方式是邏輯但本身的力量卻很微弱。在夢裡,潛意識就像一名偉大的編劇,各種豐富多彩的人事時地物全是他瞎掰的,但這些人事時地物帶給你的恐懼、焦慮等情緒體驗卻是入木三分、真實不虛。

所以夢裡的一切,全是隱喻。而掉牙齒是一個常見的隱喻。牙齒是全身最堅硬的器官,而牙齒的掉落就意味著生命中最堅強靠山的崩塌。這靠山可以是信奉不疑的圭臬、信念或價值觀,但更常見的是每個人生命當中共有的第一個權威···
「Z小姐,您和父親的相處,給您什麼樣的感覺呢?」Z小姐的眼睛一瞬間泛起了淚光,她忙撇下頭,切斷與我的眼神接觸。
「不會的,我和父親完全沒有交集···」
「這個夢是從父親離開後開始的吧?」
「他很早就從我的生命中離開了···我說的不是那種離開啦。」
看她一下哭一下笑的,我點點頭沒有再追問下去。因為我知道,要不是這麼難,潛意識何苦經年累月、既細膩又隱晦地暗示呢?
一週後,Z小姐回診和我說,她完全明白那個夢是什麼意思了,感覺很輕鬆、很舒坦。她沒有和我分享細節,但她告訴我,這幾年來令她輾轉反側的夢和身體諸多不適都隨著這份「頓悟」消失得無影無縱。看來一切的一切,都只有一個目的,被理解、被看見、被療癒。
** 為保護當事人隱私,本文在不影響概念傳達下,經一定程度改寫變造。
▍診療筆記
夢是潛意識向意識釋放的訊號,一切的一切,都只有一個目的,被理解、被看見、被療癒。
